结婚是穷人的义务。
结婚，还是穷人的奢望。
几个月前，有个丑闻在我老家村里传开。丑闻主角是我哥，至于是什么哥，我就不透露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得了病，没法治断根的那种。原因是经常往烟柳之地跑。我挺同情他的，在宽慰的同时，且问了句：“现在半个镇的人都知道你有病，你娶老婆的事，怕是更难咯。”哥说：“算了，没得病也还是娶不到。”听到这，我便同情的更厉害。他人不坏，很老实，老实到近乎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十几年前，他母亲因病逝世。从那之后第二年，小学毕业，年仅18岁的他，便踏上了漫长的相亲之路。他说，相过的女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他又说，这些女孩他全看得中，只是，却没有一人看得中他。没办法，在农村婚恋市场上，他实在不起眼。家贫，早年丧母，父亲好吃懒做，再加上他自身就是那种，非常不讨女孩喜欢的性格——木讷，无进取心，不善言辞。以至于，年过三十的他，连个女孩手都没拉过——假如没去红灯区的话。但这个假如是不存在的。何止是他，甚至可以说，那些十八线小县城的红灯区，大半收入都靠农村剩男撑着。近年，社会学家刘燕舞做过田野调查，因男女出生比例悬殊过大，中国农村大约有2000万左右的剩男。2000万农村剩男什么概念？中国有68万个行政村，平均每个村有近30个剩男。且李树茁团队经实地调查发现，在农村大龄剩男中，超80%都身体健康，无任何身体障碍，纯属“被迫失婚”。但，农村剩男也是人。既有身体的需求，也有对建立家庭的渴望。在经过苦苦挣扎后，有些成功脱单，有些却只能沦为红灯区的常客。农村剩男，一个被文明社会遗忘了庞大群体，但在今天，我想写写关于他们的故事。如果你的中学也在农村就读，你会发现，女生早恋，肯定遭父母反对，男生早恋，普遍畅行无阻。如果是偏僻农村，那十有八九，男生早恋还能得到父母大力支持呢。原因只有一个：娶妻难，那就从“娃娃”抓起。我老家是江西某农村，在那儿相亲，你要一次性拿不出30万现金，媒婆基本懒得理你。甘肃庆阳地区流传一个彩礼口诀：万紫千红，一动不动。“万紫千红”指15万现金——万张5元纸币，千张100元的纸币。一动不动：一辆车，一套房。冀南地区的农村剩男们也说：“爷爷娶奶奶用了半斗米，爸爸娶妈妈用了半头猪，我结婚却要用爹娘半条命!”天价彩礼，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既然这样，那就劝男娃赶紧谈恋爱！万一学习不成，起码还能找个女朋友，不至打光棍——很多农村父母这样打算着。说到这，顺便分享个趣事。2021年，我读初二，同桌暗恋一女生许久，但没勇气告白。突然一天，同桌跟打了鸡血似的，说要告白，还准备了情书。接过情书，打开一看，我惊问：“你字哪有这么好看，谁帮你写的？”同桌说：“我爹。”我说：“我爹倒是也希望我谈恋爱。”“我爹还叫我早点睡了他，说女人被睡才会死心。”“好吧，那我爹没你爹着急。”这是真事，而且同桌他爹确实如愿了——初中毕业后，没几年，两人完婚。可能你会问，哪有这么愚昧的父母，那孩子的学业呢？我父亲曾给过我答案：农村孩子很难考取大学，考取大学也未必就有出息，但是，谈不到女朋友，就可能娶不到配偶，就可能打光棍，你说，在农村，还有什么比打光棍更恐怖？所以，孩子，读书很重要，但谈个女朋友更重要！22岁之前，是农村男生的第一波竞争。长得帅的，会谈恋爱的，或家底厚实的，基本顺利脱单，成为农村骄傲的已婚一族。22岁之后，就可以叫剩男了。这个年龄层的农村男性，压力极大。首先是未婚女生少。少，真的少。据相关资料披露，在甘肃、河南、贵州等农村地区，未婚男女比例近2:1。再加上农村女生普遍想往城市跑，而城市剩女很少下嫁给农村剩男，男多女少的现象，又进一步加剧。《中国青年报》写到一个真人真事。2021年的团圆夜，年过三十，却仍未婚的小邓，遭到了全家奚落。“你怎么就找不到个女朋友呢！”“都怪爹妈没用啊，拿不出钱帮你娶媳妇。”新旧年交替之夜，别家满是欢喜，而小邓家却是愁云笼罩。小邓是河南某农村人。人很务实，但由于文化有限，只能在工厂、工地谋生。本想积攒点钱，回老家相亲，但奈何彩礼一年一年高，单身女性又一年一年少，以至于，拖着拖着，娶妻生子，正常人生的标配，却已成某种奢望。但在2021年的除夕，小邓打电话给母亲：“妈，今年不回家了。”母亲问他原因。他说：“我找到了个外省的女人，二婚，带着两个小孩。”“那，那也带回来啊。”“她还没离婚······放心，我争取明年带回家过年。”电话挂断后，小邓母亲捶胸顿足，哭成泪人。这个年龄段的农村剩男，普遍被分成了三个等级。上等剩男，父母咬咬牙，拿出老底，欠点外债，再经过几十场相亲，还能赶在30岁之前“脱光”——说是相亲，其实基本没有选择权，只有被选择。中等剩男，那只能如小邓那样，选择更向下的女人。知乎网友@大眼睛说，他舅舅40岁，但娶了个50岁带孙子的女人。他舅，身高175，身体健康，五官端正，不管在城市还是农村，样貌都不算差。但是，就是找不到配偶。因为村里未婚女性资源太少，他又异常本分，不会恋爱，以至相亲20年未果，终只能娶了个带孙子的离异阿姨。令人嘘唏的是，即使是离异阿姨，她也愣是说：“别人要多少彩礼，我这也一分不能少，酒席至少摆10桌，买金买银也······”我相信这是真事。因为我们那儿也流传一句话——只要你是个女的，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愁找不到人家。下等剩男，那就是如我哥那种——凡是个女性，全瞧不上他。这些剩男特点是：没钱，年龄大，过于中庸，家庭条件差，外貌也是减分项。记得是两年前，有个哑巴同意嫁给我哥。但在关键时刻，哑巴反悔。因为在络绎不绝的相亲队伍中，有个小伙子才二十五，也比我哥帅，她当即就选他了。也就从那之后，我哥彻底绝望。他不再把钱五百、一千的扔给媒婆，而是扔给那些，穿着性感丝袜的风尘女郎。如实说，中国农村几千万剩男，若不是有幸读了几本书，来了大城市，我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呢？我深感幸运，同时，又感到悲悯——对于这些在落后农村的挣扎。然而，悲悯只能是悲悯，怪不了谁。他们为何娶妻难？因为二十年前他们的父母说：“儿子是个宝，女儿是个草。”当重男轻女成为一种风俗，多少女婴，便丧失了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所以，一切都是因果轮回。一切都成了某种报应。前些时间，母亲说：“你哥可能要借点钱，准备买个外国女人。”我知道母亲意思。外国女人，即柬埔寨、越南等极端贫困地区的女性。“买”，即拿出10万元，交给“跨国媒人公司”，以解决单身问题。我略微一惊，问：“看到好多新闻，说外国新娘嫁过来后，可能还是会跑走哎？”母亲说：“那你说他还能怎么办？赌一把，总比打一辈子光棍强吧？”怎么可能没办法？！一条康庄大道明明摆就在农村剩男面前：多赚点钱，多收拾一下形象，多买套房子或车，多争点气，怎么会娶不到老婆。我相信，人若有志，怎么会被嫌弃。但我没有跟母亲说这些。因为我哥，我一些剩男朋友，一些村里的光棍，都持有这般信念——“我是农村人，我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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