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徐牧心
责任编辑 | 聂辉
出品 | Vista看天下微杂志
“我们赢了!”
刘雪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礼堂后排的男生们已经蹦了起来,学校正在举办的模特比赛戛然而止,舞台大屏幕上打出IG战队的队标——后台负责操控设备的男孩们擅自更改了画面。
刘雪依旧困惑,坐在一旁的同学解释:“这是一个我们等了7年的冠军,这是我们的信仰。”
2018年11月3日晚,第八届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落幕,IG电子竞技俱乐部以3:0的战绩横扫对手。继亚运会夺取金牌之后,中国在这一最顶级世界赛事中8年来首次夺冠。
狂欢发生在赛场下的观众席、解说台、微博热搜上以及无数人的朋友圈里。兴奋的年轻人们直呼自己见证了中国英雄联盟战队黄金时代的开幕。毕竟,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臭鱼烂虾”
IG的老对手,欧美赛区FNC战队今年一路凯歌杀入决赛。横亘在他们与冠军奖杯之间的只有IG这支队伍。
英雄联盟游戏地图,分为上、中、下三路和野区,控制各个区域的人分别被称为上单、中单、下路双人组合和打野。按照各区域选手的来路衡量,IG顶多算是一支“杂牌”战队。
上单“天神”the shy,捡来的。三年前,他是另一支豪门战队的青训队员,因有更耀眼的上单存在,the shy最终被青训教练弃用,用他交换了IG的一名辅助选手。
中单大腿Rookie,送来的。2014年,IG花高价买入了当时的冠军打野——韩国职业选手Kakao,而初出茅庐,连比赛都没打过两场的Rookie就这样半卖半送地到了IG门下。
打野莽夫Ning,借来的。IG的前明星选手PDD,在退役之后试图组建一支战队冲击英雄联盟的职业比赛,Ning就是这样从茫茫游戏玩家中脱颖而出。然而后来战绩始终不佳,加上IG缺少打野选手的备胎,Ning就这样被老板收了一笔钱,租给了IG。
下路双人组合JKL、宝蓝,淘来的。四年前,IG管理层在直播间里发现了JKL这个十四岁的天才少年,随即将其揽入麾下。宝蓝只是因为和JKL一同玩游戏时间久了,顺带被收了进来。
摆在这支“杂牌”队伍面前的,是一条坎坷不断的路。“年年起飞,年年断腿”,看到IG又一次败北后,粉丝在微博上无奈自嘲。
王思聪是IG战队老板。
尽管IG是一支老牌强队,但英雄联盟的职业比赛迎来了WE的时代、OMG的时代、RNG的时代,IG永远只是配角。在WE主宰的时代里,老IG甚至因战胜WE被愤怒的观众扔水瓶。
由全新面孔组成的小IG似乎也没能打破“配角魔咒”。春季赛,IG以18连胜、排名第一的战绩昂首挺近季后赛,却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RW,只获得了第四名。“十八连胜总殿军”成了IG忘不掉的痛。
尽管有“王校长”王思聪奋力摇旗呐喊,IG战队依旧是最不起眼的一批人马。在今年进军S8比赛的三支种子队伍中,人们目光的焦点永远集中在豪门强队RNG与其中的天才少年UZI身上。
“最强ADC是Deft/UZI,我这种臭鱼烂虾就算了吧。”此前在接受采访时,IG队员JKL自嘲道。
“臭鱼烂虾”只是一种调侃,但面对众多早已名利双收的对手,未及二十岁的少年们内心或许仍旧藏有一丝自卑。如今,这丝自卑在捧起奖杯时变成了“近乡情怯”。Rookie接过话筒发表获奖感言时,说自己“期待这个冠军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时,发音扭曲。
或许总是这样的剧本最为感人——一群从不被看好的少年,站到了世界之巅。
IG夺得世界冠军。
一群中途辍学的“网瘾少年”
IG的一路坎坷只是一个缩影,在他们背后,还有无数“网瘾少年”的辛酸。
IG夺冠后,六位成员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冠军皮肤”,分享超过84万美元的奖金,拿到老板王思聪承诺的每人100万元人民币的奖励,等待他们的还有暴涨的个人身价。这些都是当年老IG的“穷酸选手”难以想象的事情。
“都给我哭!不能让Rookie一个人哭!”比赛结束,在直播间里解说决赛的前IG队长孙亚龙声音已然嘶哑。
五年前,因为一场被打崩盘的预选赛,孙亚龙在一片谩骂声中退役。“退役之后没有存款,那时候电竞没什么钱,身上就几千块钱,租房子,连押一付三都付不起。”
将时间拨回到2011年,当时还是无名之辈的孙亚龙,用全部的零花钱购买了一张到北京的机票,加入了一支名为CCM的职业战队。月薪3000元,包吃包住,一切似乎充满希望。
然而就在第二天,领队告诉他,老板的生意出现问题,资金断裂,全队都需要从基地中搬出去。于是一群众人眼中的网瘾少年,带着他们的电脑与键盘,在50块一天的招待所里训练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这支队伍成了第二届腾讯游戏竞技平台的总冠军。
但和如今的全民狂欢不同,彼时的英雄联盟比赛只是少数圈内人的狂欢,当孙亚龙和队友们带着奖杯回到北京时,等待他们的是发不出工资的噩耗。
那是起源于韩国的电子竞技,进入中国的第13年。堂堂全国总冠军的队伍,饿了三天。
英雄联盟深得网友爱好者的喜爱。
尽管如今,中国英雄联盟正在经历历史最好的时代,在S8大赛完美收尾后,更是来到了巅峰——资本入场,俱乐部相继实现融资。职业选手薪资优渥,明星级选手转会费高达千万。但老选手们不会忘记早年凑钱吃饭、住在仓库、每天都在恐惧自家战队倒闭的日子。
2013年,法国电竞媒体统计的LOL战队收入显示,WE在2012年的收入为26万美元,IG则只有13万美元。这些资金往往还不够支付场馆等硬件费用,更别提分发到选手的手中了。
除了贫穷之外,社会的负面舆论则是另一重压力。“职业选手都是一群中途辍学的网瘾少年”,是当年社会对电竞的普遍态度。
2006年,在央视举办的“2006体坛十大风云人物评选活动”中,一个候选人备受关注——当时电子竞技的代表人物,卫冕WCG魔兽争霸项目的世界第一人,电子竞技的“祖师级”选手,“人皇”SKY李晓峰。
然而就在李晓峰的票数遥遥领先于第二名的情况下,在投票中止前的最后一小时,李晓峰被瞬间反超,屈居第三名。这起事件在网络上引起轰动,《南方都市报》以《保卫SKY!“票选风云”》为题报道“改票门”始末。《重庆晨报》则以一篇《央视被指歧视电竞》将矛头直指主办方。
电竞被歧视也不是一年两年。跳水世界冠军何冲的弟弟曾公开讽刺:“电子竞技也算体育?”中国队拿下2018年亚运会LOL冠军后,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则表示:“奥林匹克的项目不能宣扬暴力和偏见。那些杀人游戏,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与奥利匹克价值观相悖,因而不能被接受。”
《南方都市报》以《保卫SKY!“票选风云”》为题报道“改票门”始末。
纵观LPL职业选手,多数人小时候都被归纳为“网瘾少年”“宅男”,或者“失败者”。几乎每一个走进职业赛场的电竞选手都有一段孤独、压抑的过往。JDG战队的绿毛15岁时因成绩不好辍学,当过餐厅服务员,还去亲戚的工地上帮忙,每一辆运砂石的车过来,他就给一张票,重复单一的动作,从早上六点,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吃上饭。几个月后,瘦弱的绿毛干不动了,他躲进阴暗的网吧,当起了“网瘾少年”。
RNG战队的选手Mlxg在进入职业赛场之前甚至被家人送往戒网瘾所“治病”。2008年,杨永信电击疗法治疗“网瘾”致少年死亡事件被曝光。尽管近年来,舆论有所松动,《人民日报》刊发文章《防的是沉迷而非网游》,但在多数人看来,这些把自己关在基地,每日训练12小时以上的年轻人们,依旧是吸食“电子海洛因”的网瘾患者。
迟到的正名
人们的观念或许一时半会还改变不了,但资本的嗅觉能让其灵活转舵。
在S8比赛打响之前,人们走在路边偶尔能看见耐克的巨幅海报——“世界第一ADC”UZI抱臂而立,站在他身边的是詹姆斯和白敬亭。
“世界第一ADC”UZI代言耐克广告。
UZI所属的RNG战队,今年风头正盛。一年内连拿五个重量级赛事冠军的火爆成绩,使其被广告主青睐有加。仅在此次S8比赛中,RNG战队就拥有包括奔驰、惠普等11个品牌赞助商,一度被市场估值为20亿。这对于早年的LPL战队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
根据艾瑞数据相关报告显示,直至近两年,电子竞技才真正在中国变成一场“全民运动”——2016年,中国电竞整体用户规模达到1.7亿,2017年同比增长104.9%。
也就是在2015年,中国的LOL产业一改早年的“穷酸”,开始迎接大批资本的到来,俱乐部也终于不再靠“富二代烧钱”支撑。华硕ROG、滔搏运动以及B站等品牌纷纷入场投资。俱乐部开始实现融资:LGD完成3000万A轮融资、VG完成A轮5000万融资、S8比赛中的三号种子战队EDG更是完成近亿元Pre-A轮融资。鲸准洞见的数据显示,2016年,整个电竞行业的融资增长了195%。
中国俱乐部之财大气粗,用一个直观的例子说明便是:S4比赛的总冠军,韩国队SSW的五位成员,被中国俱乐部用千万价格全部买下。
而除了打比赛这一条出路外,进入日渐火爆的直播行业也是许多职业选手退役后的首要选择。李晓峰的“嫡系”战队,曾为中国拿到第一个世界级赛事冠军的WE前队长若风,在巅峰时选择退役,如今,他在熊猫直播上的订阅量已达到470万。
英雄联盟s8半决赛时,虎牙线下观赛为中国电竞发声。
但世上总没有长久不衰之事,直播正日渐退热,而在王者荣耀、守望先锋等游戏的冲击之下,英雄联盟这款游戏也似乎迎来了它的“中年危机”。
SuperData数据显示,LOL在2018年盈利同比下降21%。投资者在询问,这款游戏还能撑多久,而从S1一路等到如今的中国观众们,则或许在询问:到这款游戏彻底消失之前,我们还能不能等到一个世界冠军?
在赛事直播结束之时,孙亚龙在直播间内动情地评价道:“IG拯救了中国英雄联盟。”
商业角度之外,IG夺冠后,叫兽易小星一条转发数万的微博或许能为这句话加上一条注解:“为什么你会听见年轻人的欢呼?因为这是他们不被理解的少年与现在,在此刻得到了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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