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也忘不了,去年夏天那个闷热的下午,当我打开快递,信封上露出“清华大学”四个大字的时候,那种激动地要飞上天,想对全世界大喊的心情。
那段时间,我妈去跳广场舞都格外频繁,就是为了迎接一起跳舞的阿姨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爸更别提了,天天请客,请得喝住院了才罢休。
而最让我激动的,还是等着那个女孩子,等着跟她的重逢,完成两年前的约定。
1
我们家从来没出过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人,父辈文化水平不高,趁着改革的红利和东风,在这个南方城市闯出一片天,也创造了优裕的物质条件。
虽然跟那些特横行的子弟没法比,但是总归还有些产业可以继承。
正因为未来的路早就被铺得差不多了,我一直过着吊儿郎当的生活,上课听听,下课玩玩,偶尔打个架宣泄多余的精力。
高中托关系进了市重点,还保持着初中的不思进取,很快原形毕露,在倒数第几名打转。
不过无所谓,我还是该干嘛干嘛。
我虽然无所谓,班主任倒是挺着急。
这位老师年轻,收了我爸的重礼,对我关怀备至。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从小到大的每一位班主任,我爸都送得不少,我还不是没起色,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期中考过后,班主任调位子,把我跟一个女生调成了同桌。
全班哗然。下课的时候,我的狐朋狗友都来跟我起哄。
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的新同桌,何瑾。
成绩年级前几,相貌……我觉得做校花也可以,做班花是妥妥的没有问题。
只是人太傲,爱答不理的,跟女生混不到一块,跟男生也没有共同语言,纯粹一个埋头书堆的女孩子。
班主任的小心思,我又不是看不透,无非是让我向她学习。
我是万万不会被一个书呆子带跑的,只求我玩手机的时候她不要举报我就好。
2
书呆子倒也识趣,我俩互不干扰,都觉得清静得不得了,她学得开心,我玩得开心。
很快就冬天了。这一年的冬天特别怪,大雪接二连三。
每次下雪,学校就让大家提前回家,不用在学校里晚自习。
今天又有大雪预报,但是我家的车子,一台送我妈去上海聚会去了,另一台我爸用着,还在一个饭局上,来不及接我,只能等他完事了来学校。
我百无聊赖地在位子上玩手机。
奇怪的是,何瑾也不回去,就跟平日里一样,刷刷地做题。
十点钟,后勤老师来锁门了。
我跟何瑾一起收拾书包,走到教室楼外,大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上的积雪已经积了少说也有5公分厚。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何瑾,她咬着嘴唇,眉头微蹙,明显也是在为怎么回去发愁。
我知道她一贯骑自行车回家,只是今天这个天气,她家里人也不来接她吗?
正想着,一阵灯光耀眼,三叉星的车标若隐若现。
原来我爸的司机怕我找不到,直接把车子开进来了。
我走向车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何瑾一眼,她冲我摆了摆手,再见的意思,然后转身走向车棚。
“何瑾,跟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略带惊讶,然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不好意思,可是这么大的雪,真的不安全。
“我今天化学课没听懂,一直想问你。你……能帮帮我吗?”
回家的路上我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又一个问题问她。
她的回答我基本听不懂,只要别让她尴尬就好了。
好不容易送她到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下车说再见的瞬间,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你车子还在学校是不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就在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脸红了,轻声说:“好。”
我关上车门,长出一口气,瞥见老爸的司机面带笑容,连忙说:“赵叔,今儿晚上的事不要告诉我爸。”
赵叔哈哈大笑,保证不告诉我爸。
我无语凝噎,赵叔想到哪儿去了。
3
第二天早上,书呆子递给我一张纸,我大惊,难道班花要跟我表白?
展开一看,原来是昨晚我问的那些脑残问题。
她居然都记得,一个个写了下来,还画了图。
字迹娟秀挺拔,真是书如其人。
我只好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连声说谢谢。
第二节数学课,老师出了一道例题让大家做,我看了两眼,觉得跟那张纸上何瑾写的一道题很像,就拿出来看,然后照葫芦画瓢,居然也套用到了这道题上。
恰好班主任走过我的位子,仔细看了我的答案,大为开心,立刻点名让我上黑板做。
我好不容易在黑板上写完,班主任把我大大地夸奖了一通,说我最近进步很大,她看好我。
我第一次在黑板上做题,而且还做对了,心里也是莫名激动,开心地脸都发烧了。
偷偷看了一眼何瑾,结果她也在看我。
我看见她白皙的面庞刷地红了,赶紧别过头去,心都跳乱了。
晚自习的时候,我照旧拿出手机来玩,忽然何瑾抛过来一张小纸条,“不要玩手机了,做作业,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我盯着“好不好”这三个字看了半天,温柔的感觉慢慢泛滥。
我刷刷地写了一张纸条,“不会做,怎么办?”
一分钟后,抛过来的纸条上写着:“问我。”
我期待的答案。
4
渐渐地,我们熟悉起来,我知道了她的许多事情。
何瑾的压力并不都是来自学业。
她父亲跟她母亲离婚了,她被判给爸爸。
她爸再婚之后又有了孩子,她在家里总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每天早早来学校,晚上永远在学校里自习,也是不愿意在家里多呆的意思。
在那个没有温度的家里,她成绩再好也没人注意。她也不会甜言蜜语,父母也不替她请客送礼,老师虽然喜欢她的成绩,对她也说不上多关心。
“所以还是要自己变强啦。要考最好的大学,尽可能不靠家里,去做一番我自己的事业,这样才会开心。”只有跟我说话的时候,何瑾才会笑嘻嘻的,温暖而散漫。
好像是很平常的话语,我听来,却像是五雷轰顶。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靠近过她。
对我而言,哪怕现在不玩手机、收心摄神、认真听课,跟她聊天,跟她成为朋友,似乎也是一个小少爷的消遣;但对她而言,读书却是别无选择的生活中,仅有的抵抗和希望。
所以她会愿意跟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在一起吗?我还不是一个尽靠家里的人?
“你想去哪个大学?”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啊……清华?或者北大?就这两个吧。”
我点了点头。
两星期后,我已经坐在一所全国闻名的超级中学的高二教室里。
这是北方的一所省重点,每年进清北的学生足有100+,硬件设施、教学质量和校风都是全国中学的样板。
而我原先所在的市重点,每年能考上清北的学生,不超过5人。
我如果继续留在本市的学校,也无法摆脱从小到大的一帮狐朋狗友的诱惑,无法摆脱我家里浓厚的“继承产业”的思想,无法摆脱爷爷奶奶老爸老妈的溺爱——无法考上清华,或者北大。
我得承认,我有钱,所以借助了钱的力量,坐在了这所全国瞩目的中学里。
独自一个人住校,这里没人认识我也没人在意我,我什么都不是,但这就是我想要的,纯粹的状态。
5
每天早上六点多起床,十分钟洗漱,然后全校统一出早操。
跑操的时候我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昨天睡前背过的单词和昨天做过的错题,把能想起来的知识都在脑海里回忆一遍,十五分钟的早操时间是一天最好的开始。
我知道我没那么多时间犯错再改正,只能把每次错误都当作最后一次,所以我没有采取题海战术,而是认真反省每一道做错的题,课间的时候就反思回忆今天的错题。
作为一个理科生,我不觉得有什么题目是真正的因为粗心而错的,粗心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们为自己找的借口,逃避自己实力欠缺这个事实。
不管是时间不够,还是题目刁钻,又或者是小小的粗心大意,本质上都是对知识掌握不到位。
这段日子是很难熬的,因为这所中学里每个人都是独自埋头苦学,空气里都是紧张的火药味儿,竞争就是一切。
别人送我爸的明前龙井,都被我搜刮一空,带到学校,学到太晚实在犯困的时候就嚼一嘴茶叶渣子,特管用。
再也不会有何瑾在旁边热心地帮忙解答,也没人陪我熬过那些孤独的自习时间。
但是我不能懈怠,也不能有一丝丝的示弱,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反而离何瑾更近。
以前总是担心方法是不是不对,这样做可不可以,现在想来,无非还是爱惜自己那点力气,恨不得一投入就有百分之一万的功效。
可是路永远是自己走出来的,必须每一分每一秒扎扎实实地努力——努力这种东西,是越用越多,不是越用越少的。
我将自己逼到了绝路,在别无选择的绝境下拼尽一切去赢得未来,只有这样,我的未来里才可能有何瑾。
何瑾,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告别,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我认真对待我们的感情,就必须认真对待未来,从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
6
其实高考那天我就见到了她。
白T恤,马尾辫,平静自然,素面朝天,可还是美得我惊心动魄。
因为学籍还在这边,所以我还得回家乡高考——打死我也不会在那所超级中学所在的省份高考,压力太大了。
我不知道那天她有没有看见我,但是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那个美好的八月,我们一起在机场,等着飞往北京的航班。
我跟她开玩笑说,我们的定情物就是清华的录取通知书——我是电子系,她是计算机系。
她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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