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青春期的家庭冷战

在名为“成长守护平台”的微信公众号下方，有网友留言道：“每次放下手机，想找他们聊天，他们在看手机，每次我玩手机，他们说我就知道玩，我反正无所谓了，爱怎么讲就怎么讲。”

这条留言，获得了170多个赞同。

全文约5182字，细读约需15分钟

“都凌晨3点了，明天还要考试，她竟然在玩手机，”再次提起那天的事情，刘丽娜仍然怒火中烧。不出意外，一场母女之间的“单方面碾压式”争吵开始了。

发生这一幕的原因是女儿姜雪通宵打手机游戏。

那天姜雪需要在网上交假期作业，便向母亲寻求使用手机，而妈妈虽有怀疑却无法拒绝。

据刘丽娜说，手机递过去之后，她还专门跑到姜雪房间盯了一会，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回到自己房间。工作了一整天的疲乏随之袭来，刘丽娜睡着了。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凌晨3点。

这是发生在很多家庭的故事，家家情况不同，但教育问题却大致相同：沉迷游戏，引发家庭矛盾。

在名为“游戏防沉迷家长交流3群”里，一群家长说着类似的事情。“我家孩子天天玩游戏，成绩下降得太快了。”“不知道为什么，孩子沉迷游戏之后脾气变得很不好，对我和他爸态度完全变了样子。”“臭丫头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网友，小小年纪竟然早恋”“就应该让这些做游戏的都失业”……

部分家长把游戏当成洪水猛兽，认为只要消灭游戏便可一劳永逸。然而，他们只看到孩子沉迷游戏的结果，却忽视了孩子沉迷游戏的原因。

根据共青团中央维护青少年权益部和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联合发布的《2019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数据显示：2019 年我国未成年网民规模为 1.75 亿，未成年人互联网普及率达到93.1%。

这个数字跟姜雪的姐姐姜暖上初中时有着巨大的变化。但是，“游戏并非原罪”。这一点，姜暖看得很清楚，“问题需要全家人一起面对。”

反锁的门

在那些本就因为手机而“兵荒马乱”的家庭，网课几乎是火上浇油的存在，尤其是在疫情期间。

网课需要用到电子设备，“家长有的能够熟练操作，像我妈妈这样的只会打电话、发微信、看短视频”，姜雪的姐姐姜暖说道。

所以一部分家长只会两招：不让碰和愤怒，而孩子也有着对应的两招：偷着玩和冷战。

不出姜暖所料，姜雪从第二天早上便开始和妈妈冷战，表现为故意摔门、不吃早饭、问问题不回答、在家时房门反锁，似乎要把昨晚妈妈对她发的火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这种情况让刘丽娜心中十分委屈，在这个本就不完整的家里，两个女儿是她的全部，姜雪冷淡的表情让她不知所措又怒火中烧。这两种情绪互相点燃，似乎只有彻底掌控女儿，才能让她自己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小雪没有见过爸爸，”父亲在姜暖十几岁的时候因病逝世，那时候姜雪还少不更事，几乎没有关于父亲的认知。但姜雪比想象中要更懂事，“我知道自己家庭的情况特殊，但从来没有因此如何如何”，姜雪说，“在我心中，姐姐就是这个角色。”

不过这一切妈妈并不知道。为了供姜暖读研究生、姜雪读中学，刘丽娜每天的工作压力都很大，早上和姜雪一起出门，有时晚上回家比下晚自习的姜雪还要晚。

远在一千公里外的李楠也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而这道门分开的是父亲和儿子。

晚饭时间，爸爸李长江从房间走出来，拿着手机刷着短视频。15岁的李楠也从房间走出来，双手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舞动，眼睛死死盯住里面跳动的虚拟人物。

“吃饭了，吃饭了，”妈妈把做好的晚饭端上桌，爸爸显得有些“依依不舍”，而李楠干脆回应“打完这一局”，随后继续“战斗”。一句话后，气氛似乎与刚才父子一起玩手机时的安静不同，用李楠的话说，“这种低气压很正常。”

“从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你还知道干啥，”李长江怒不可遏，李楠迫切地想解释，却又被怼了回来，“你说什么你，你知不知道你成绩已经差到什么程度了！”李楠起身回到房间。

刘丽娜和李长江在愤怒之时都想到了一个方法——封号，认为如此便能一劳永逸。

一早上班，韩征的面前只有一台电脑、一部电话、一个水杯和一个解压玩具。对他来说，每天要面对的是一个又一个因为游戏陷入争执的家庭，而在争执的背后往往又是无奈和必然。

“你们的游戏害人啊，”这是韩征每天听得最多的话。

失控的人

冷战的那天是周末，母女俩就隔着一扇门。

门这边的姜雪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委屈。“我什么都理解，我知道妈妈辛苦，我知道成绩重要，可她又何曾理解过我呢，”姜雪说，“我曾经尝试过和她沟通，可她就是认为我都是错的，她都是对的。”

门那边的妈妈窝在沙发上久久不能释怀，“我是为了她好啊，她以前很听话的，现在怎么这样了呢，还沉迷游戏、熬夜玩手机。”

一扇门几乎隔绝了两个人，把所有获得回应的可能也隔绝开来。

“我爸爸以前很有耐心的啊，现在工作忙不回来陪我，我理解，但怎么动不动就说成绩，难道成绩比我这个儿子还要重要吗？”李楠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辗转。

饭桌上的李长江也很费解，“楠楠以前很听话，现在怎么脾气这么大，还沉迷游戏了呢？”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儿童研究所所长孙宏艳发表的《家庭对孩子网络游戏认知、态度、行为的影响研究报告》中显示：在亲子关系不好的家庭中，孩子更加喜欢玩游戏，亲子关系越差，孩子在网络游戏上花费的越多，玩网络游戏的频率也越高。

那扇门迟迟没有打开，门内的人决定“报复”。

争吵后的那次“在线”，李楠失控了。他把自己存了好久的零花钱全拿来充值，甚至趁晚上李长江睡着的时候，把他的银行卡绑在自己微信上，一口气充了数千元，把自己想买的皮肤和道具都买了。

“谁让他不陪我，还骂我，”李楠承认这一系列行为带有报复的心理，“我之前只是玩玩游戏，从来没有充值过一分钱，而且我还会控制自己每天只玩两把。”

在名为“成长守护平台”的微信公众号下方，有网友留言道：“每次放下手机，想找他们聊天，他们在看手机，每次我玩手机，他们说我就知道玩，我反正无所谓了，爱怎么讲就怎么讲。”这条留言，获得了170多个赞同。

在亲子矛盾的不断激化之下，大额充值、投诉退款这类事情，成了腾讯成长守护热线比较常见的现象。

张晓京介绍，她和她的同事们共打出超过200万通回呼电话。

韩征说，“这些家庭大都具有一个特点，就是父母和孩子几乎无法进行有效沟通。”他记得很清楚，就算是自己在电话里如何好言相劝“要沟通”，但电话另一端的家长们要么怒斥孩子甚至殴打，要么一边哭一边感叹命不好……

殊不知，当孩子无法在家庭中获得足够需要的时候，便一定会寻求别处的“救济”。

未尽的事

“我一直试图调和我妈与我妹之间的关系，”姜暖将在北京学到的心理学、教育学知识带回到原生家庭，但碰撞在所难免，“我平时回去的时间有限，就算我可以，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另一边的李长江也很纠结。“他们与我们真的不一样了，”他一方面表现得“凶神恶煞”，一方面又对改善这段父子关系表现得“无能为力”，“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与此同时，困惑的还有姜雪和李楠。

“谁不希望能和他们好好相处呢，可他们总是指责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李楠委屈地说道，“再过3年，我们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曾经试图控制我自己，”对于当前游戏技术上的防沉迷政策，姜雪和李楠都知道。“可问题不在这，我刷短视频的时候是会主动打开未成年人模式的，”姜雪说。

2005年6月，新闻出版总署组织研究并征求意见，制定出《网络游戏防沉迷系统开发标准》，希冀能够建立科学的防沉迷系统。

这是国内关于防沉迷问题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这一年，李楠刚刚出生，姜雪还不知在何处。

自此，国内关于技术防沉迷的探索逐渐深入。

2007年，在试运行顺利后，全国正式开始实施网络游戏防沉迷系统。2011年，措施进一步强化，八部门联合发文，决定自当年7月1日始，启动网络游戏防沉迷实名验证工作。2019年，“管控”标准进一步提高，要求对未成年人实行“实名”、“宵禁”等措施。

对于如今的“游戏大厂”腾讯来说，早在13年前，QQ三国便上线防沉迷系统。“腾讯内部其实早就开始做防沉迷了，”腾讯“成长守护平台”高级总监郑中表示。

2017年，腾讯上线游戏内用于防沉迷的“腾讯游戏健康系统”。同年，旗下游戏“王者荣耀”实行未成年人保护规则：未满13岁每天限玩1小时。郑中说，“这个规定甚至比现在要求未成年每天最多1.5小时还要严苛。”

2020年，腾讯游戏加速了防沉迷新规落地工作，对于登记为未成年的用户进行游戏时长和消费的限制，目前已在腾讯210款游戏中落地。

层层加码的防控机制，即便再完善，也没能完全挡住想要玩游戏的孩子，屏幕两端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斗智斗勇”的桥段。

“当时确实把我们‘恶心’到了，我们给他充钱，他却不让我玩，”李楠的游戏队友王兴对这件事情很有发言权，“不过我们也有办法，我后来用的就是我奶的身份证。”

但在这场“斗智斗勇”中，谁都不算胜利者，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是再严密的防护，还是再健全的机制，这道墙，翻过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要缓解这场矛盾，不能仅靠外部力量。这更像是一个信号，提醒父母和孩子：“是时候好好说话了。”

身在其中的“成长守护平台”，也不应该只是工具。

美好的家

姜暖手把手教妈妈使用“成长守护平台”绑定姜雪的账号，还让刘丽娜关注名为“成长守护平台”的微信公众号，希望上面的评论能够让妈妈的观念有所改变。

这是腾讯守护平台从工具演变为沟通平台的例证，李长江也得益于此，开启了缓和父子关系的第一步。

看到这段文字时，李长江不禁有些感叹，他曾经也不无疯狂地想成为马拉多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崇拜一个人，喜欢一件事情，”李长江笑了笑，“那时候他奶怎么叫我，我都不回家，非要跟几个朋友颠球。”

这种痴迷的感觉，邓亚萍和她的儿子都有体验，“疯狂地热爱一件事情，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

在她看来，电竞和乒乓球一样，都是体育运动，都能拿冠军，“为什么不呢？”而她这方面认知的建立，主要是因为自己已经14岁的孩子喜欢电竞。

这位拿过18个世界和奥运冠军、16岁便取得第一个世界冠军的妈妈，已经和她孩子在王者峡谷里成为“战友”，甚至在一次活动中遇到电竞选手PDD时，说自己玩游戏“不上路”，问有什么技巧能让自己短时间内在游戏上压过儿子。

有游戏研究学者表示：“我们在社会层面和个人层面遇到的所有问题，实际都能在游戏中得到体现甚至找到答案。”

这是部分试图通过正视游戏来解决此类家庭矛盾的家长、企业、学者等群体的态度：对于游戏的认知意味着我们对待新生事物和新技术的态度，这是每一代家长都必须面对的命题。

“唯有平等才能正视”——姜雪处理家庭问题的准则使这样的态度更具现实意义。

“家长都管不好自己，凭什么管孩子，”邓亚萍认为，父母要在尊重孩子的基础上给他指引，当父母这个最好的榜样真正树立起来之后，父母与孩子之间平等、尊重的沟通自然水到渠成。

所以在进一步解决沉迷游戏的问题时，家庭成为了最为关键的主体。

为了打开这道紧锁着、封闭着的门，帮助孩子理解家长，让家长听得见孩子的心声，今年，邓亚萍与腾讯成长守护平台共同发起“家庭沟通计划”，呼吁家长尊重孩子的天性，理解孩子的动机，适时引导孩子的行为，达成高质量的亲子沟通，守护孩子健康成长。

姜暖决定亲手打开那扇门，拉着妈妈和妹妹坐在一起，想要说清楚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问题。虽然彻底打开妹妹这扇心门还需要时间，但迈出了第一步，总能取得一定的效果。

李长江在看到李楠写的留言后，决定不再当着李楠的面玩手机，并计划要和他来一次促膝长谈。而李楠则打算把自己玩游戏的事情向父亲解释清楚，其实自己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就像李楠在评论区写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告诉爸爸，我不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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